本想学中国，最终还是滑向欧洲，日本的历史宿命
★成为小炒特别读者：
点击上方「小炒说」→右上角菜单栏→设为星标
19世纪60年代，中日两国开始自强改革的直接PK，结果却是徒弟打败师傅，中国惨败。一衣带水、文化同源，为何结果截然相反？
时至今日，人们纷纷归因于清政府的腐败无能和制度落后，儒家也成为背锅侠，甚至出现民族劣根性的偏激观点。这些流行观点，都忽略了一个核心因素：
中日的社会基础是不同的。
人们总是默认当时的日本与清朝在经济、政治上是差不多的，这是一个致命错误。
6世纪，中国处于隋唐盛世的前夜，日本依然处于奴隶制社会的部落统治。整个日本一盘散沙，各自为政。
每个部落都有自己供奉的神灵，有一个信奉天照大帝（太阳女神）的家族部落，叫大和系，逐步崛起，通过武力与联姻，在部落中脱颖而出，成为最强。
这就是日本被称为“大和民族”的历史渊源，跟中国人被称为“炎黄子孙”的道理是一样的。
645年6月，大和首领摆下“鸿门宴”，设计杀害了其他几个强大的部族首领。肉体上消灭权力威胁后，便开始考虑制度建设，目的就是彻底瓦解部落首领的势力，让大和系永远统治日本。这跟春秋战国时期的七国变法改革是一样的：消灭地方贵族、强化君权。
接下来就是中国人熟知的“大化革新”。
从646年开始，日本在十六年中派六次遣唐使，前往大唐取经。
毕竟，自己白手起家，在一片荒芜之中草创一个制度，太难，时间太久，何不就近取材，去模仿别人现成的呢？
日本以唐朝制度为蓝本，经过半个世纪的改革，将奴隶解放变成国家平民，建立起土地国有制，将土地重新划分给平民；政治方面，废除奴隶贵族的世袭特权，将全国划成66个区，中央派遣官僚，建立以皇权为中心的中央集权。
也就是在这个时候，大和首领开始自称“天皇”，是太阳女神的后裔，神圣不可侵犯，将永远统治下去，“一切权力源自天皇”。类似于中国皇帝自称“真龙天子”，是天在人间的代理人。
大和正式改名日本，意为“日出之处的国家”，为唐太宗赐名。
唐朝的汉字、文学、科艺等文化，大量涌入日本，鉴真和尚就是这个时候去的日本。日本的都城-奈良和京都，都是按照长安的模板来设计的。
我2017年去大阪旅游，去参观了东大寺和唐招提寺，是当地的标志性景点，也是建造在唐朝这个时候。
东大寺，现存世界上最大的木质结构，碰到了好几波日本学校组织的学生参观活动
唐招提寺，坐落于幽静的乡下，鉴真和尚所建，日本律宗的总坛
可以很客观的说，中华文明的沐浴，让日本首次迈入文明社会，日本文化的底层，就是中国。
“国非二君，民无两主，率土兆民，以王为主”，日本为成为大一统的君主专制国家做好了准备，现在只差军队这条腿了。
8世纪初，政府宣布通过征募建立一支听命于中央和天皇的国家军队。结果，青年男子都不愿意离开家乡，宁愿弃地逃亡也不当兵。日本最古老的诗集《万叶集》就有“一人被征，全家沦亡”的歌谣。
没有人来当兵，征兵计划腹死胎中。
没有了国家军队的支撑，就镇不住地方贵族，日本的中央集权就无以为继，就无法建立唐朝那样的中央官僚制度。
所谓的官僚只是给旧贵族重新安排了职位。日本也建立了国子监、太学，但仅收各级贵族入学，科举制度也就没法建立，平民阶层不可能改变身份。再大一点，土地不再国有，成为贵族的庄园和私有财产。
这就导致，中日两国的历史向不同发向发展。中国继续朝中央集权的官僚社会演变，日本掉头朝分封制的封建社会演变。
这也使得，中日两国学者对大化革新的看法有很大不同。中国学者认为大化革新改变了日本的社会性质，日本学者认为大化革新是奴隶制的继续，阶级关系没有发生变化。
那么，现在就有个问题：为什么日本未能建立国家军队？
军队要有军费，军费都是纳税人提供的。军人都是壮丁，意味着家里少了个劳动主力。对于农业时代的一个家庭而言，一方面我少了一个很大的粮食收入，另一方面我还要缴纳军税，里里外外是双重损失。
这就引申出一个根本问题：国家的农业基础能否支撑？
在古代，任何一个政权要建立大一统的中央集权，必须要有足够的农业基础。
众所周知，日本是多山的岛国，自然环境与欧洲希腊半岛类似，那就是山地密布、平原稀少、支离破碎。农业环境可谓恶劣。
这就决定了，日本无法成为唐朝那样的中央集权国家，也无法成为农业文明的佼佼者。
这就使得，大化革新不到200年，天皇的实权就被地方的封建贵族夺走，天皇成为周天子那样的门面人物。
地方贵族为了保护自己的私人领地，就招募当地人，把他们训练成战士，来保护自己的庄园不受平民抢劫，同时也监督佃农耕作交租。
这与欧洲中世纪、中国的东周没有什么太大区别，典型的封建社会。多说一句：秦之后的中国，不是封建社会，而是士大夫政权或者官僚社会。
这些战士，自然就成为了领主的私人武装，演化成武士。忠诚是武士的第一品质，这跟欧洲骑士看重荣誉是一样的。
到了11世纪，源氏和平氏这两大家族，开始崛起，成为最强大的地方领主。两大家族轮番火拼，天皇只能眼睁睁看着，最终源氏胜出。
我们熟知的日本长篇小说《源氏物语》，主人公就来自源氏家族。
看到这里，如果按照欧洲中世纪和中国古代的发展脉络，那么，天皇下台，源氏上台，王朝要改名了。
但日本没有，走上了一条与中国和欧洲都不同的政治道路。
如果说儒教是宗教的话，那么古代中国就是政教合一，都是皇帝说了算。欧洲是政教分离，政权属于世俗统治者（国王和封建贵族），教权属于远在天边的罗马教廷，形成抗衡之势。
日本则是政教合流，政权与教权友好合作，既不合二为一，也不分庭抗礼。
在大化革新中，天皇不仅是掌握最高权力，还把自己塑造成太阳女神的后裔，成为宗教与道德的化身，是中国皇帝那样的半人半神统治者。
但天皇没有军队，现在源氏家族剥夺了天皇的世俗权力，天皇只有象征意义。
天皇需要可靠的武力支持，才能维持自己的至高地位。源氏家族需要天皇的认可，自身统治权力才有合法性，实现统治权的平稳过渡。
当欧洲的国家政权与基督教教权的势力范围不同时，日本的源氏与天皇的统治区域是重合的。天皇的精神象征地位，在日本人的脑海中熏陶了400多年，源氏若想推翻这种根深蒂固的合法性源泉，重新来一套新的，势必引发持久的动荡。
世人就是这么奇怪，长时间经过一套理论的“洗脑”，一旦接受，经年累月，想要破除就很难了。即便是二战结束，美国也不敢取消天皇。
“在人类社会中，当精神工具发挥作用的时候，它比物质工具占据着更为重要的地位。对人类灵魂的控制，是最宝贵的战利品。”
——汤因比《历史研究》
于是，源氏与天皇一拍即合。天皇在1192年封源氏首领源赖朝为“征夷大将军”，成立“幕府”这样一个专门机构，作为大将军的办事处，掌握实际政权。
源氏支持天皇的至高无上地位，食万世禄，永远得到世人的供奉。
天皇世袭，幕府将军也是世袭。双方形成“我中有你，你中有我”的通力合作局面，共保永世太平。
以后无论幕府怎么更换，天皇始终不倒，并一直待在京都。无论哪个将军统治，天皇都承认。所以，日本没有朝代，只有天皇。
这种独特的政治模式，我称之为“政教合流”。
源氏坐镇镰仓，因此第一届幕府统治，称之为“镰仓幕府”。
俗话说“枪杆子里出政权”，幕府最开始只掌握军权和警察权，随着幕府的权力不断扩大，幕府逐渐将征税权、行政权一一分取，天皇的世俗权力不断萎缩。
自此，幕府彻底成为实际的统治者，天皇成为彻底的虚君。从这里就可以看到，日本天生有着君主立宪的基因。
幕府的统治方式，与欧洲中世纪、中国先秦类似。
幕府将军任命自己的人管辖地方事务，叫做“大名”。大名在地方有自己的武士和土地，地方官员直接服从大名，大名就在自己的领地实行较为独立的统治。幕府将军可以看成是最大的大名。
这跟封建社会的分封制就很相似了。
所以，日本的历史，更靠近欧洲，与中国差别很大。
3幕府统治的巅峰
幕府统治刚刚建立，制度还不成熟，大名有地方实权，自然就容易引起“风水轮流转，明年到我家”的争权夺利。
1333年，京都的大名足利尊氏起义，推翻镰仓幕府，建立足利幕府，也叫室町幕府。
很快，幕府将军就镇不住地方大名了。1467-1477年，大名为了争夺军事优势而相互混战，史称“应仁之乱”，开启了日本的“战国时代”。
这就是我们熟知的织田信长、丰臣秀吉那段风云历史。
直到1600年的关原会战结束，才由德川家康统一了日本。这就是德川幕府，江户（东京）首次成为统治中心。
吸收前任教训，德川家康要建立一套稳固的幕府统治制度。
德川家康意识到幕府统治的脆弱合法性，就觊觎天皇的宗教地位。天皇自称“太阳女神”后裔，德川家康则被供奉“东照大权现”的药师佛，跻身神道教的众神之列，享有与天皇同等的地位。通过人造神，实现了幕府权力的正统化。
然后强化德川家族的控制力。全国的土地，幕府将军独占1/4，其余200多个大名占有3/4。幕府有权转让、增减大名的领地，有权废除和提拔大名。
最关键的是，德川幕府试图瓦解大名的武士力量。天下太平，没有征战，武士该做些什么来保障自己的统治阶级地位呢？德川幕府给出的答案是做官。
武士去担任行政官僚，领取政府的薪酬。于是，文职的职责逐渐占了武士生活的主导地位。德川幕府还用儒学去影响武士的思想，去学习儒家的伦理道德。
从杀人转向笔杆子，这就从经济和思想上瓦解了地方武士犯上作乱的基础。
这一整套体系，使得德川幕府告别了以往幕府统治的动乱，一直到明治维新，这250年间，日本都处于比较和平稳定的状态。
幕府将军较好地控制了大名，与大名形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利益绑定关系，维护了国家稳定，但它的统治末梢也只能到大名这里，大名的领地依然是大名说了算。
领地的征税权，在大名手里。领地的农民，人身自由、刑罚判决，都是大名说了算。领地接近于大名的自治公国，只要你不反叛，幕府将军不会多插手。
所以，德川幕府统治下的日本，依然是近似于中世纪欧洲的封建割据，而不是古代中国的集权专制。
小结
写这一篇文章，就是要告诉大家，古代日本，本想成为古代中国那样的大一统中央集权，但确实学不了，形成了中央与地方的分权模式，无论是和平时代还是战乱时代，都是封建割据状态，政治体制上更接近欧洲。
下一篇写日本的经济，同样也是形成了欧洲那样的商业社会。
这两点，就是日本明治维新能够成功的根本原因，也是日本能搭上第二次工业文明这班车的根本原因。
—END—版权所有，转载请后台联系
在公众号对话框，回复“昭和”
提取阅读《回归传统，昭和日本的言论控制》
点击「阅读原文」加入「小炒和他的朋友们」知识星球。长文在公号，精华在星球。